核心摘要
- 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升级为全面贸易战,美国对中国商品征收高额关税,中国迅速反制,对全球供应链造成冲击。
- 贸易战导致美国通胀小幅上扬,部分商品价格传导至消费者,但整体通胀受宏观因素影响保持温和。
- 美国就业市场总体强劲,但贸易战造成制造业和农业就业净损失,政府出台农业补贴以缓解冲击。
- 关税导致美国消费者实际收入下降,企业面临成本上升和投资不确定性,对经济增长构成下行压力。
一、导火索与战火升级:2018年贸易战全面爆发
2018年,美国与中国之间的贸易紧张局势骤然升级,演变为一场全面的贸易战。这场冲突的起因是特朗普政府声称中国存在不公平贸易行为和知识产权盗窃,并以此为由,于2018年初开始对一系列中国进口商品征收惩罚性关税。
关税的起始与反制
- 2018年1月22日:美国率先对进口太阳能电池板和洗衣机征收20%至50%的保障性关税,其中大部分产品来自中国。
- 2018年3月1日:白宫援引《1962年贸易拓展法》第232条款,以国家安全为由宣布对所有进口钢铁(25%)和铝(10%)征收关税。尽管当时美国从中国进口的钢铁仅占总量的约3%,此举仍被视为贸易战升级的信号。
- 2018年3月23日:美国正式实施钢铁和铝关税。中国随即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起申诉,并开始酝酿反制措施。
- 2018年4月2日:中国宣布对价值约30亿美元的美国进口商品征收报复性关税,包括对120种美国产品(如水果、坚果、葡萄酒、钢管)征收15%的关税,以及对8种产品(如再生铝、猪肉)征收25%的关税。
- 2018年4月3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发布了一份清单,列出了1300多个可能受到25%关税影响的中国商品类别,价值约500亿美元,涵盖航空航天零部件、电池、医疗设备和半导体等高科技产品。
- 2018年4月4日:中国宣布将对价值5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征收25%的报复性关税,目标包括飞机、汽车、大豆、化工产品和其他工业和农产品。
战火的持续蔓延
随后的几个月,中美之间的关税战持续升级,双方多次互相加征关税,涉及商品范围不断扩大。
- 2018年6月15日:特朗普政府正式对价值5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301条款清单1)征收25%的关税,涵盖半导体和通信设备等高科技产品。中国立即宣布对等反制,对500亿美元的美国汽车、飞机和大豆征收25%的关税。
- 2018年7月6日:美国对价值34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清单1,工业机械和电子产品)征收25%的关税。中国随即对价值34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主要是农产品如大豆、猪肉和汽车)征收25%的关税。
- 2018年8月23日:两国又互相加征25%的关税,涉及各自160亿美元的商品(清单2)。美国的目标包括钢铁产品、电气机械和铁路产品,而中国则瞄准了哈雷戴维森摩托车、波本威士忌和橙汁等美国产品。
- 2018年9月17日:美国确定了第三轮关税清单(清单3),对2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征收10%的关税,并宣布将从2019年1月1日起将税率提高到25%。这些商品包括家具、手袋和半导体等。
- 2018年9月18日:中国宣布对价值6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征收5%至10%的报复性关税,涵盖液化天然气(LNG)、部分飞机以及其他工业和农产品。
- 2018年9月24日:美国开始对20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征收10%的关税。中国也开始对6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征收5%至10%的关税。
尽管在2018年底有过短暂的90天“休战”和谈判,但贸易争端并未得到根本解决,为2019年进一步的冲突埋下了伏笔。
二、贸易战对美国通胀和消费者价格的影响
2018年,美国消费价格通胀(以CPI-U衡量)呈现温和而稳定的增长,全年同比通胀率从1月份的约2.07%上升到7月份的峰值2.95%,随后在12月份回落至约1.90%。
关税与通胀的关系
经济分析表明,2018年对中国进口商品征收的关税,主要通过进口价格上涨并转嫁给消费者,直接使消费价格通胀增加了约0.1个百分点。对商业投资品价格通胀的贡献则高达0.4个百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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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传导效应
根据旧金山联邦储备银行的估计,到2018年底,实施的关税使短期内消费价格通胀增加了约0.1个百分点,对商业投资品价格通胀增加了0.4个百分点。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的一项研究也指出,2018年对中国商品征收的关税成本几乎100%转嫁给了美国消费者,导致受影响商品及其下游产品的国内价格上涨。 -
消费者实际收入下降
到2018年底,关税导致美国消费者每月实际收入减少约14亿美元(年化约168亿美元),因为他们不得不为受关税影响的商品支付更高的价格。
CPI趋势与关税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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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2018年1-2月)
在钢铁和铝关税生效之前,美国CPI同比增速分别为2.07%和2.21%,主要受能源价格和工资增长等宏观因素影响。 -
中期(2018年3-7月)
随着第一轮关税的实施(3月钢铁和铝关税,6月15日50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7月6日340亿美元中国商品关税),CPI同比增速在7月份达到2.95%的峰值。经济学家认为,这一加速的部分原因在于消费品(如电子产品、家电、服装)关税的实施,并开始传导到零售价格。 -
后期(2018年8-12月)
尽管8月23日又实施了160亿美元的关税,但CPI同比增速开始放缓,8月降至2.70%,9月进一步降至2.28%,并在12月降至1.90%。这表明替代效应(零售商将采购转向非关税进口来源或吸收成本)以及抵消性的通缩压力(如能源成本下降)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价格上涨。
宏观经济抵消与部门影响
尽管面临关税压力,但整体宏观经济状况——例如对制成品全球需求相对疲软以及因替代采购导致的有限传导——抑制了通胀的急剧上升,使2018年整体CPI增长保持在2-3%的温和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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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门影响
高关税商品类别(例如小型家电、电子产品)的CPI涨幅高于非关税商品,表明通胀影响集中在这些领域。然而,由于2018年中国进口商品在CPI总商品篮子中的占比仅为2%左右,因此总体通胀影响相对有限。 -
供应链调整
供应链调整,例如将进口商品重新通过第三国或国内生产商吸收部分成本,也帮助减轻了关税对消费者价格的全面传导。
三、贸易战对美国就业市场的影响
2018年,美国经济持续扩张,非农就业人数强劲增长约270万,月均新增就业22.3万人,是2017年和2016年(分别为月均17.9万和19.3万)以来最快的增长。失业率降至49年来的低点3.7%。然而,贸易战对美国就业市场产生了结构性影响。
就业市场的总体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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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劲增长
2018年非农就业人数增加270万,创2015年以来最快年增长。 -
低失业率
失业率从1月份的4.1%降至11月份的3.7%,第四季度平均3.8%,为1969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
稳定劳动力参与率
全年劳动力参与率保持在62.7%至62.9%之间。 -
工资增长
平均时薪增长3.5%,实际周薪增长1.4%,略高于通胀。 -
高职位空缺
9月份职位空缺达到730万,反映出强劲的劳动力需求。
贸易战造成的就业流失与行业表现
尽管总体就业数据表现强劲,但贸易战导致了某些行业的就业净损失和结构性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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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逆差导致的就业流失
早在2018年之前,中美贸易逆差的扩大就已导致美国就业岗位流失:2001年至2018年间,不断扩大的逆差使美国经济损失了370万个就业岗位,其中制造业就占了280万个。在特朗普政府执政的前两年(2016年至2018年),尽管实施了关税,但对华贸易逆差仍从3470亿美元增至4200亿美元(增长21%),又导致美国额外流失了70万个就业岗位。 -
制造业的韧性与矛盾
2018年,美国制造业就业人数增加了26.4万人,其中耐用品制造业贡献了大部分(约21.5万人),尽管面临关税逆风,交通设备(+6.5万人)、机械(+4.2万人)和金属制品(+4万人)是主要增长点。然而,经济政策研究所的分析表明,国内招聘所增加的制造业就业岗位被计算机和电子零部件进口增加所导致的就业流失所抵消。因此,尽管制造业总就业人数有所增加,但一旦考虑到流失的就业岗位,净就业人数实际上是减少的。 -
服务业的吸纳作用
服务业(专业和商业服务、教育和医疗保健、休闲和酒店业)吸收了2018年大部分的就业增长。由于服务业受关税冲击的影响较小,许多服务业蓬勃发展,总共增加了200多万个就业岗位。这有助于维持整体低失业率,即使部分制造业和农业工人面临失业。 -
农业和农村地区受到的冲击
农业是受报复性关税影响最严重的行业之一。2017年至2018年间,美国对华农产品出口下降了63%(从158亿美元降至59亿美元),特别是大豆、猪肉和坚果受影响显著。华盛顿州、路易斯安那州、得克萨斯州、加利福尼亚州和俄勒冈州等地的农产品出口额出现两位数下降,导致2018年净农业收入比2017年下降16%。美国农业部(USDA)为此批准了高达120亿美元的直接农业补贴,以弥补大豆、高粱、玉米、小麦、棉花、乳制品和生猪等商品因报复性关税造成的损失。尽管有这些干预措施,许多中小型农场仍面临财务困境,特别是在中西部地区,导致农业工人失业和小型农场破产增加。
区域经济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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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部制造业和农业
爱荷华州、伊利诺伊州和堪萨斯州因进口竞争(电子产品)和农产品出口下降而导致就业流失。仅爱荷华州在2018年就因中国报复性关税而损失了14.6亿美元的农业收入,导致数千个与农业相关的就业岗位流失或“账面”流失,尽管部分损失通过政府支持得到缓解。 -
东北部和小型企业
对钢铁和铝征收高额关税增加了小型制造商和建筑公司的生产成本,迫使一些公司削减或冻结招聘。与此同时,出口小众产品的小型企业(如新罕布什尔州的酿酒厂和龙虾出口商)失去了主要的中国市场,导致直接裁员和收入损失。 -
南部和能源
对美国液化天然气和石油产品征收关税限制了能源部门的出口增长,影响了航运、炼油和相关领域的就业。
净就业效应
总体而言,虽然2018年美国经济增加了270万个就业岗位,但分行业分析表明,由于中美贸易战(制造业、农业和相关服务业),实际上有20万至30万个就业岗位流失或受到抑制。许多这些流失的工人到其他行业(特别是服务业)重新就业,但这种转型往往意味着工资降低或需要地理位置的重新安置。因此,净就业增长掩盖了由关税导致的贸易流减少所驱动的行业结构性调整。
四、贸易战对美国实际收入、福利和宏观经济的综合影响
2018年,中美贸易战的升级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复杂的冲击,不仅影响了物价和就业,还对消费者福利和企业投资产生了显著影响,尽管整体经济仍有韧性。
消费者和企业福利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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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者实际收入下降
根据NBER的一项研究,到2018年末,美国消费者每月因对华关税而面临约30亿美元的更高成本(年化约360亿美元),从而降低了实际收入。受影响的商品类别中,关税成本几乎100%转嫁到消费者价格上。这意味着,低收入家庭由于在受关税影响商品上的支出比例较高,受到的影响更为显著。 -
企业投资和利润压缩
钢铁、铝和中间零部件等投入品成本的增加,提高了汽车制造商、机械生产商、建筑公司和加工商的生产成本。一些公司部分吸收了成本或寻求非中国投入,另一些公司则推迟了资本支出,使商业投资增长放缓了0.4个百分点。
宏观经济的抵消作用
尽管面临挑战,但一些宏观经济因素和政策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贸易战的负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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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应链调整和采购转移
零售商将采购转向非中国供应商(如越南、墨西哥)或国内生产商,从而缓解了进一步的价格上涨,并有助于在多轮关税实施的情况下保持整体通胀受控。企业也开始用美国或其他国家的进口产品替代中国的中间投入,抑制了最终商品的持续通胀,并维持了部分制造业的生产增长。 -
货币和财政政策支持
美国农业部在2018年夏季和之后(直到2020年)批准了高达120亿美元(后来增加到280亿美元)的直接补贴,以帮助稳定农民收入,但这些补贴也倾向于大型农场,并未完全弥补小型农场因出口损失的收入。美联储在2018年末保持利率稳定,因为关税带来的通胀压力仍然温和。 -
GDP增长
尽管贸易局势紧张,2018年美国GDP增长仍保持强劲(第二季度年化增长率为2.9%,第三季度为2.5%),这得益于强劲的消费支出和商业投资。然而,一些预测机构认为,贸易战导致的扰动、供应链重构和不确定性,可能使GDP增长损失了0.3-0.5个百分点。 -
通胀控制
2018年全年,美国总体通胀率维持在2%左右,在美联储的目标范围内。关税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但由于替代效应和宏观因素的抵消,防止了通胀在年中峰值后进一步飙升。
综合评估
2018年中美贸易战对美国经济而言,是一个复杂而充满挑战的时期。虽然强劲的国内需求和服务业的扩张支撑了整体经济增长和低失业率,但关税政策也带来了明显的扭曲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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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门和区域调整
制造业虽然在总就业上有所增长,但考虑到贸易逆差导致的就业流失,净制造业就业实际上是下降的。对电子产品和其他与进口竞争的行业(如中西部部分地区)依赖的地区,就业增长放缓,而其他制造商则扩大了国内和非中国出口市场的生产。农业部门因对华出口锐减而遭受重创,尽管有政府补贴,但许多农场仍面临破产和减产。 -
家庭和企业影响
关税导致的电子产品、家电和服装价格上涨,使消费者实际收入减少了约168亿美元。企业面临投入成本上升,一些公司推迟了资本支出。
总而言之,2018年中美贸易战在抬高部分商品价格、造成特定行业就业流失和损害消费者福利方面产生了可衡量的影响。然而,美国经济的韧性、服务业的强劲增长、供应链的调整以及政府的补贴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贸易战对宏观经济的全面冲击,使其总体通胀得到控制,GDP保持增长。但这场贸易冲突也暴露了美国经济在面对全球供应链冲击和贸易政策不确定性时的脆弱性,其长期影响在2018年之后仍在持续显现。